夫天地者,逆旅之过客;光阴者,百代之过客。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?于是仰观宇宙之大,俯察品类之盛,乃知命之不可违,而道之不可穷也。
若夫旭日破晓,光洒万象,草木承露而欣欣,禽鸟迎风而喈喈。斯时也,命如朝曦,明明赫赫,昭昭其未央。然日昃则昳,月满则亏,寒往暑来,四时代序,命亦随之而迁化。故曰:命者,时之使也,道之偶也,非人所能强也。
观夫大江东去,浪淘尽千古风流;岱宗巍巍,阅尽世间兴亡。秦皇鞭石,未靖鲸波;汉武横槊,终埋茂陵。此皆一世之雄,而今安在哉?盖时来则运旋,命去则机息;功烈与山河并泯,荣华共草木同腐。是以达人观之,不役役于功名,不戚戚于贫贱;知穷通之有数,识得失之非我。
至若春和景明,天朗气清,携数卷旧书,一横琴榻,坐茂林以终日,濯清泉而自怡。或登高舒啸,临风赋诗;或秉烛夜游,赏花醉月。逍遥乎尘垢之外,徜徉乎无为之业。此非逃世,乃与世同波;非傲物,乃与物俱化。盖知命者,不立于风波之冲,不撄乎逆鳞之怒;与时俱往,与道俱来。
若乃风雨骤至,雷电交作,川渎横溢,山岳崩颓;或世途崄巇,百忧攒心,命途乖舛,万感交集。而君子处此,澹然若素;知雷霆之威,不能加乎顺受;阨穷之来,不能困乎乐天。故颜回箪瓢而自得,原宪桑枢而晏如;渊明归园而意适,康乐栖丘而情真。皆识性命之理,悟自然之旨。
嗟夫!命也者,如浮云之聚散,似流水之东西;不可控揣,不可攫搏。然知命者,乘云而不为云所滞,逐流而不随流以迁;以不变御万变,以无为应有为。故能宠辱不惊,看庭前花开花落;去留无意,望天上云卷云舒。此之谓“知命”。
愿吾辈处盛世而不淫,遭厄穷而不悯;生则顺其固然,死则归其太玄。纵浪大化中,不喜亦不惧;纵身千载后,无谓亦无言。然后与天地为一,与万物并生,乘云气,御飞龙,游乎四海之外,而与造化者游。此乃知命之极致,逍遥之大全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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